穿过那片金色的沙滩
文/陈进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车辆飞速行进在高高架起的赵家大桥上，穿过记忆中那片金色的沙滩，我们再次回到开州赵家周都村。
周都村是刘伯承元帅的故乡，他出生于此，直至十九岁才离开。这里，也是我熟悉的地方，因为先生是这个村的人，在三峡移民大搬迁之前就住在浦里河边，是元帅的邻居。而我虽然不是这个村的人，也到这个村里玩过。因为从小在镇上读书，小镇跟周都村只有一河之隔。
周都村后靠小华山，前邻浦里河内水湾。常年郁积的河沙，形成了辽阔平坦的金沙滩，人称周都坝。那片金色沙滩是村民讨食的饭碗，也是孩子的乐园。
我上小学的时候，宽阔的浦里河水清凌凌的，流速很快，却少有声音，看上去深不可测。连接赵家场镇和周都坝的是一座临时搭建的单薄小木桥，几根简易木架支起的桥身很矮，两头贴着水流。桥面倒不算很窄，能容两个人侧身让过。场镇这边的地势高一些，我和小伙伴经常站在街边欣赏对岸周都坝的风景。碧绿的河水、金色的沙滩，高大茂密的防护林、成片的农作物以及疏疏落落的村民房子，由近及远，色彩鲜明，高低有致。
大片的金沙有着神奇的魔力，我和小伙伴常常忘了老师的叮嘱，穿过那座木桥去对岸玩沙。赤脚踩在软软的沙子上，叫喊、奔跑，做各种游戏，累了就躺在沙滩上。记得沙子里有件好玩的事情就是吸“毛铁”。用手绢包着磁铁在沙子里来回移动，沙粒里的金属就像微型蝌蚪，群群向手绢游来。一会儿工夫，手绢的背面就贴满黑乎乎的一层，动感十足，煞是有趣。
有一次，我们玩沙腻了便穿过防护林跑进甘蔗地。林里一顺排着大小不一的铁锅，村民正在熬制红糖。我们转身离去，没想到又误入了一望无垠的萝卜地，差点走不出来。我们也曾顺着沙滩沿河下行，走到刘伯承故居前的搭石前，踩石及岸，逆着那条黄葛古道爬到路边黄葛树下，在土坝上玩“过家家”。
偷偷穿过木桥去玩沙没几年，一座高大的石拱桥架起来了。石桥还建在小木桥的位置，只是高了无数倍，桥的位置比场镇还抬高了几米。桥面很宽阔，中间可容几辆大车通行，两边有近两米的人行道。桥身很长，跨越了整个河道，名为“刘帅大桥”，是整个场镇的最高点。河对岸的桥头更宽阔，桥栏延伸出去，半围成一个小广场。场内左侧高高耸立着刘伯承元帅骑着大马挥舞马鞭的铜像，右边是几个造型别致的小花台。连着大桥的周都村公路笔直，也一路抬高，像条悬路。路的两边栽着整齐的白杨树。公路递到山前一分为二，左边去往刘帅故居，然后绕着小华山直到山顶；右边去往东门溪，截至大山深处。村民们陆续把自家的房子搬到路边来，整个居住地整体抬高，免去了洪水的侵扰。远远看小华山，一水儿的青瓦白墙小楼房高低错落，沿着公路靠山的一边分头向两边伸展开去。从此，那湾金色的沙滩和周都坝的田野便矮了下去，匍匐在路和桥洞底层，成为路上行人一抬头就可以揽收的风景。
因为有了桥，大人孩子可以轻易走过河去，沙滩成了镇上人们的新宠。每天不管是哪个时段，都能看到三三两两的玩客，大人小孩都有。晚饭过后人是最多的。一家大小同玩的情景比比皆是。打沙仗、游泳、过家家……还有无数的风筝在徐徐的晚风里传递着新的乐趣。不愿下河的人们，也可以沿着刘帅大桥优哉游哉地散步，直达周都坝的山边，向左向右随自己的心愿。我和小伙伴常常骑着自行车一路探寻，有时也在刘伯承故居前的黄葛树下休息一会儿。树下立有一块高高的石碑，上面写着“刘伯承故里”几个大字。公路修通后，各地的人们都活跃起来，经常见到内地外地的大车小车朝刘伯承故居行进。周都村从此人气剧增。这里是最好的爱国主义教育基地，成为各个学校的首选目标。我在县城读师范的时候，全班同学也到这里来瞻仰过刘伯承元帅，大家还在黄葛树的石碑处拍了集体照。
有了刘帅大桥后，洪水温顺了，再也没有爬过桥面。风里雨里，周都村都能与场镇保持密切联系，畅通无阻。桥上渐渐热闹起来，成为小镇的新市口。每逢二五八赶场的日子，宽阔的桥头人山人海，各种买卖在桥头里三层外三层地铺了一地。我的母亲是菜农，也在这里谋了一个摊位。人多的时候守着摊子，人少了就一路叫卖着回家。母亲卖菜没多久，就有了新的想法，把沉重的竹篾担子换成了方便省力的三轮车。老太太不仅卖自家的菜，有时也中转别人的菜来卖。她最喜欢在刘帅大桥桥头买大筐大筐的周都村萝卜。这里的萝卜较其他地方的萝卜有很多优势，白生生的，又大又脆又甜，口感细腻柔软，生吃熟吃都惹人喜欢。如若你来到赵家场，有人赠与你一筐周都萝卜，那一定是真友情。
后来，随着三峡工程的推进，原赵家场镇和周都坝海拔较低地方的居民陆续加入移民大搬迁的队伍。搬迁那些年，我和先生已经结婚，常到周都坝老家来看望他的父母。左邻右舍的人陆续举家迁移，有的去了山东，有的去了四川，有的原地后靠，我家两位老人自己联系姑妈迁到了湖北。几年之内，路边人家尽数搬完，推土机把一幢幢空房子一一夷为平地。周都坝、那片金色的沙滩以及先前一望无垠的田野，渐渐融成一片，成为库区蓄水放水的消落地带。刘帅大桥也在175米之内，不得不提前退休，随着一声巨响，便碎进了低洼里。
新的建设轰轰烈烈地进行着，一座有曲度的“赵家大桥”崛起，像一条长龙，从新的场镇一直高架到小华山前，足有几公里长。周都坝后靠的水泥公路也一段一段连接起来，还跟先前一样，分左右两边各自延伸。留在本地的村民再度把房子靠在了路边。
这些年，周都村又整合人口和土地资源再度规划，以刘帅故居为核心，将附近的三个村子合在了一起，打造成了红色旅游文化乡村。桥头东西分路的岔口处形成了宽阔的三角区，新修了两个标志建筑景点，一座多“V”型的单层党建展廊，曲折伸展，里面展出的也是党史内容以及周都村的蜕变过程。旁边有一条造型独特的悬空小径，曰“心路”。从公路分叉口到刘帅故居，沿路都是充满文化气息的乡村民居，里面点缀的还有露天影院、乡村博物馆、乡村图书馆、周都村委会办公室以及游客中心等。刘帅故居前的路边小广场扩大，东西走向。西面有一尊刘伯承站立的铜像，他背靠故居，面向河对岸新的赵家场镇。东面新建了刘帅故居陈列馆，装饰一新。周围的村民都住着三到五层不等的小楼房。沿着小华山的公路一路上行，随处可见周都村蓬勃的种植业、养殖业以及接待游客的农家小院。“红色周都、美丽村庄”已经名副其实。短短几年，周都村便一跃成为当地党建工作示范村、红色教育品牌村、村级治理模范村。往来的游客络绎不绝，往来观摩的建设者络绎不绝。
曾经的那片金色的沙滩和175米以下的所有土地静静地卧在脚下，枯水季节，化作一片辽阔的草原，是群群牛羊的天堂。而在蓄水期间，这里又成为一片温柔的水湾，将镇上林立的高楼、成片的工业园区以及美丽的周都村都装进碧绿的心里。山光水色，分外妖娆。
此时，我和先生一家人再度回到周都村，见到如此巨变，感慨万分，仿佛行走在梦中。浦里河水在一眼望不到边的草原边上显得那么纤弱瘦小，安静得像个处子。站在桥边巡望，葱葱茏茏的草原一色铺满，早已隐藏了曾经的乡村故事，不仔细分辨，根本找不到记忆中沙滩、田园和老家的位置。行至桥头分叉口，踩上“初心”路，穿过“历程”厅，抬头树丛边“我在周都等你”一个醒目的牌子吸引了我们。眼见游玩的人们自然地停下脚步，在这里拍照留念。难怪我常在网络朋友圈里见到它的身影。崭新的周都村，已然成为热门的打卡景点。
“我在周都等你”，我再次默默地凝视着这个牌子，此时它于我们这些重回故土的人看来，更有一种牵引力，格外亲切。普通的一句话道出了所有迁出这片土地的村民心声，似在温情地呼唤：亲爱的故人，我在这里等你回家。为了家乡的建设，你们离开了祖祖辈辈生活的土地。你们也是英雄，欢迎回来寻根。美丽的周都村记着你们，这里是你们永远的故乡。
作者简介：陈进，女，重庆市开州区汉丰第五小学教师，开州区诗词楹联协会副秘书长、重庆诗词协会会员、开州区作家协会会员。
编辑：朱阳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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